【若钟】闲来无事·糯米酒

今年多雨,蔬果米粮的价钱较往年高了不少,往生堂负责采买的人赶市集时发现摊子上叫卖的糯米比粮店里少要几枚摩拉,图便宜背回来好几麻袋,小山似的堆在厨房一角,从秋天吃到初冬才下去一个山尖。

仪倌和客卿们纷纷恳求做饭的厨子换个口味,成天吃糯米饭也不是个道理,就算改了甜咸那归根结底还是糯米饭。

厨子望着成堆的米袋直发愁,深怕搁时间长了生出米虫,最后一拍脑门说,干脆酿酒吧。

糯米蒸熟,加入轻策庄的山泉水,拌入酒曲,封入酒坛,再裹上厚重的旧棉被,等着就成。

厨子忙忙活活了一个下午,厨房角落的糯米山总算下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几只黝黑敦实的酒坛,默默蹲在墙根处。

酿酒的那天若陀正好要出远门办事,枣红马系在门前的柱子上,长枪倚在一旁。

钟离披着裘衣送他,把要注意的事务又嘱咐了一遍。

“知道了,”若陀微微低头,让他把围巾系在自己脖颈上,“我带着你的枪,走的也都是安全地界,不会有事。”

钟离叹气,呼出的热气化作白雾散开去。

这种感觉也是难得,以往他们哪怕错身奔驰不同战场眼神一碰便心意相通,不会额外多嘱咐两句,当然那时也没这个功夫磨磨蹭蹭。

反倒现在装成凡民,明知对方依旧皮糙肉厚,却仍生出止不住的担忧挂念来。

担心剪径的毛贼,担心莫测的天气,担心途中的意外,啰啰嗦嗦絮絮叨叨,人类总有无尽的担心要交予亲近的人。

扮着扮着,他俩也越发像凡人了。

钟离想,这是好事。

他拂去若陀头顶的雪末,只这一会儿,雪就下起来了。

马等得太过无聊,啃一口地上积起的雪含在嘴里咯吱咯吱地嚼。

“走吧,等会雪下大了就不好走了。”

“那你等着我,”若陀在钟离的唇上啄了一口,雪落风冷,他感觉自己像亲在了一块凉软的甜糕上。

“约莫等厨子的酒酿好,我就回来了。”

说罢拉起斗篷上的兜帽,跃马提枪,一头扎进雪幕之中。雪片迷眼,很快便分不出哪里是雪花,哪里是正在往远处的行人了。

钟离转身回到屋内,关上大门,原本这趟行程是划给他们二人的,奈何突然有笔大单子,客人指名道姓要钟离照看流程,也不说其他客卿不好,只是说交给他最为放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不能推脱,原定的差事只好交到若陀一人身上。

米酒不到日期不能启封,怕落进去脏东西污了酒糟。酒坛子偏安一隅,看着厨房里热火朝天人来人往,像是被忘记了。

钟离却惦记着,每天去厨房看它们一眼。

往生堂的客卿矜贵的不少,有一位曾是大商会的二把手,如今日日教仪倌们打算盘,还有一位书法一绝,被拉来誊写字帖。

最矜贵的还属钟离,平日里新月轩琉璃亭轮流坐,万民堂的香菱小姑娘特意上门递来精致的食盒,开口便是请钟离先生尝尝新菜。

倒不能说他挑剔,不吃厨子煮的大锅饭,他偶尔也借厨房的灶台生火做饭,沾人间烟火,但你一见他那人,就觉得他合该是得样样精细地供着。

而若陀来了之后,仪倌们竟是能时常看见他们俩一同下厨房开小灶了。

只是厨子不太适应,特别是钟离这几日每天一次的溜达,也不问旁的,就看酒坛子一眼,转身又出去准备典仪。

钟离不用问旁人,他最清楚璃月,璃月的山璃月的水,璃月的风璃月的日夜,什么时候催生酒液,什么时候酒味醇厚,他最明白不过。

近日雪深霜重,酒要出得慢些。

他整理着手上的事务,香烛香膏,香炉贡品,典仪的准备每样都一丝不差,任凭再严苛的老学究来了都挑不出错。

一切办妥,明日便是典仪。

可酒还未酿好,外头的天依旧亮着,远不到就寝的时候。

不做岩神,便空出许许多多的闲暇来盛放他的思念。

 

典仪进行得很顺利,仪倌点燃纸钱,洒下时仿佛火蝶翩跹,灵堂里跪满了嚎哭的人们,去世的是大家族的长辈,他的子孙送他最后一程。

告辞时,委托人红肿着眼眶向钟离深深一拜,说谢谢先生。

其实不必道谢,一道契约,以钱易物,两不相欠。

但他人能感受到其中心意周全,也送一份感激致谢。

这是人情所在。

钟离撑起伞只身走上街道,街上的雪早晨被扫去现在又积上了薄薄一层,不滑,踩上去咯吱作响,路边人家点起的灯照着他前行的路。

他想着若陀的马行到哪儿了,应该已经踏上回程,说不准,万一雪大在路上耽搁了。

仙家术法能缩地成寸,视崇山峻岭于无物,万里之外须臾可至。

人类有马,有车,有顺流而下的筏子,鼓风而行的船,一步一步,将自己的脚步印在大地上,汇聚成路。

钟离漫无目的地想着,再过一天,最晚不过两天天,糯米酒就好了,新酿的酒清甜,小孩子都不会喝醉。

没有起风,雪落得很是安静,他想起若陀来地上时第一次见雪,直愣愣地仰头看天,等雪落在鼻尖上才晓得眨眼,问他这洁白细碎的东西就是雪吗,还特意缩小身形,挑雪深处学年幼的仙兽打滚,沾了一身盐粒似的雪末,问他要不要一起来。

他不乐意陪若陀滚着胡闹,摇头抱臂想退,结果被箍着腰扑进雪地里蒙了满头满脸的雪。

那时候年轻气性大,他失了面子,恼怒地提起拳头想把若陀捶进雪地里得了,奈何石龙皮厚抗揍,反倒以为他愿陪自己玩乐,笑得山崖上的雪都塌下来,把他们俩埋了个正着。

往事不堪回首,索性知道摩拉克斯不庄重的这一面的只有若陀,不损他平日里的威仪。

 

马蹄声就是在这时响起来的。

马蹄叩击着覆着薄雪的青石街面,清脆得仿佛敲在他心上。

钟离蓦然回首,熟悉的人披雪纵马向他而来。

街巷纵马的狂徒逼近行人也不停马,伸长胳膊一揽,反倒将无辜路过的客卿先生掠上马背跑了,要是让巡逻的千岩军看见得持枪追他三条街。

“又胡闹。”钟离有几天没这么近的看他了,长途奔波没让若陀憔悴分毫,扑面的风雪却叫他的眼睫头发上都结上了细小的霜。

“我提早赶回来,你却嫌我胡闹?”若陀报复似的把自己冰凉的脸往钟离颈窝里凑,“我这是为了谁?”

“街巷奔马罚三百摩拉还要另背璃月法典,你可别被抓着。”钟离让他看路,免得马跑错了巷子。

马自己认得路,背上的人不催了,它也乐得放慢脚步喘口气,小跑着回往生堂。

到了门口,若陀翻身下马,将背上的长枪解下随手一放,回身看钟离利落地跳下马。

“这时候不该是你将手递给我,让我扶你下来吗?”若陀卸下马鞍和笼头,拍拍马背,让它自己回马厩休息。
“是我教的你骑术。”钟离不知道若陀又听了哪家的说书,或是看了什么新出的话本。

若陀朝他笑,笑得睫毛上挂着的冰晶扑棱着往下掉。

钟离拿起不小心倒在地上的长枪,原来手上的伞让若陀同马具一起拎着,另一只手和他牵着,从堂前穿过走进游廊,一路上遇见相熟的仪倌和客卿便点头问候一声。

资历深的仪倌见若陀回来了还有点吃惊,说若陀先生的脚程快,竟是回来的这样早。

若陀说,怕赶不上厨子的糯米酒开封。

仪倌回他,说糯米酒还没酿好呢。

“快了,”钟离道,“明日就能喝了。”

今日呢,今日喝不了酒,可小别重聚,更添醉意。




评论(11)
热度(344)
  1. 共2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陌湛 | Powered by LOFTER